雨翊凌澜

租房贝克街的霍格沃茨毕业生兼使用涂抹血液锭剂炼金子弹的荣耀玩家其实是一条文鳐鱼𓆡𓆝𓆟𓆜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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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琅琊榜靖苏】长林丰草结华芝(第一瓣梅)

【本章警告】大量引用原文,大量引用原文,大量引用原文。

【第一瓣梅】白衣出江左

白衣出江左,遍识得、孤馆春寒,了却沉疴。

送尽金陵千帆没,

纷赴征鸿倦客。

争知有、麒麟颜色,

不堪有沧浪一濯。

渐人间,风雪又相薄。

十二载梅岭孤魄。

算不尽,几回樽前,遥敬皆奢。

拥一炉赤焰余火,

冷眼舐尽权搏。

不应有,横舟济我,济我。

 

命抵与山河方说。

————————————————————————————

    九年以后。

    浔阳云氏,医圣世家,善心仁术,恩遍江湖。芝兰幽谷,绰约温婉,留榜十年,圣女飘蓼。十八岁初登琅琊美人榜,作为唯一一个能留在榜中超过十年的女子,这位美人并非养在深闺的琼闺秀玉,却也非同在榜上的美人、秦淮河上的挽波姑娘那般的风尘女子,她抛头露面悬壶济世半个甲子,终于在近届三十之时重新遇到了她九年前磨去了江湖首富沈铎铖五千万两白银、折磨了江湖朝野足足半年的那位“前世鸳盟”,眼中的轻愁薄恨瞬时间烟消云散。

    徒留一众风流公子黯然神伤,叹郎有情妾无意,一腔柔情皆付水。

    这其中就包括了金陵谢氏与玢佐卓氏的两姓之子,琅琊公子榜榜眼,萧景睿。

    要论这琅琊五榜,公子榜其实最好上,论出身,论才情,论品貌,天下才俊虽然无数,但既然要称公子,出身却是最重要,范围一下子就小了好多。能入此榜多半靠天生,比起那四榜来,公子榜中最出风头的人,多半都是在其他榜中也有排名的。比如当年的江东公子般若真,在高手榜上列第七,再比如现今的笑剑公子秦越,虽名列第五,但因为在高手榜中排了第九位,江湖上知道他的人绝对比知道萧景睿这个榜眼多。像今年刚上榜的第十言豫津,虽然挤进了榜,大家都觉得不过是个贵家公子罢了,不大在意的。而萧景睿拼着一口气为了上榜,也只不过是为了这个云飘蓼。

    一只温暖柔软的手伸了过来,握住他的手臂,耳边响起的,是和煦清醇的嗓音:“来,跟我来……”

    抚琴烹茶,特意开导。

    那蓝衣人的月白封襟口上,绣着一朵小小的素梅。

    “这江左十四州,都是家主翼护之地。”

    “若要饮酒,当以照殿红相飨,方不负萧公子当日慷慨赠梅之意。”

    “他是在秦岭南北两边贩运皮货的一个富商啊……”

    秦岭崖上一枝寒梅,赠与茶舍隔壁桌前身裹白裘的年轻人,半月后在灵山清风观相认攀谈,匆匆交往,过后便忘。这个未见得有多惊艳夺目的温雅男子,竟就是一向隐于幕后不喜露面,传有绝世风采、执掌天下第一大帮的“琅琊榜首,江左梅郎。”

    “遥映人间冰雪样,暗香幽浮曲临江,遍识天下英雄路,俯首江左有梅郎。”

    九年前,北方巨擎“峭龙帮”帮主束中天追杀公孙家族过江,梅长苏江畔相迎,两人未带一刀一剑、一兵一卒,于贺岭之巅密谈两日,下山后束中天退回北方,公孙氏全族得保,江左盟之名始扬于江湖。两年后,江左盟威名未坠,梅长苏本人又突然被排上了琅琊公子榜,连年榜首再未落下,束中天时吟诗句也因此闻名江湖。

    县府打尖,黑底银鸷,大渝丢国书、砸酒楼,萧景睿眼里却只见了茶铺里一个容颜清朗,身着月白文衫的年轻人悠悠然靠在一张软椅上,手中拈着一卷浅黄绢笺,漫不经心地翻看,端起香茶轻啜一口,抬起眼睛,微微一笑,淡淡浅浅,月白风轻。

    秦岭上初遇,清风观再会,浔阳城月圆之夜,他牵着自己的手离开那凄清街头,在小院中抚琴烹茶。

    这就是江左盟宗主,看第一眼时,只觉得是个衣着朴素的年轻人,然而多看几眼后,就不知不觉地被那并不夺目耀眼的清雅风采给吸住了心神。

    “又见到萧公子,真是太巧了。”

    “梅……梅公子。”

    “我在此处也算是个地主,有个去处极有特色,各位可有兴趣?”

    “是你的朋友吗?”言豫津回头问萧景睿。

    若说不是让人难堪,但事实上萧景睿不知道的是自己够不够得上朋友的级别。

    “这位朋友姓梅吗?”

    “是,在下梅长苏。”

    “哦……哪个苏?”

    “苏醒的苏。”

    “哦,我们以前见过吗?”

    “我想应该素未谋面。“

    “哦……没见过啊,可我总觉得在哪里听过你的名字似的,还以为在什么地方碰过面呢。”

    ……

    “京都的世家子弟,像贵友这么爽直的还真是不多。”

    ……

    “你的性情都叫做……太急不稳重?”谢弼用颤抖的手指指向言豫津,“那他这样的算什么?”

    上个月寒医荀珍先生来廊州做客是真,这位医圣之名传于天下的荀先生为他把脉之后说了好些危言耸听的话、什么要摒弃世俗烦忧、劳力事小劳心事大也是真,身边的人听了全都吓得魂不附体更是真,一直牵挂盟内霍州分舵要安排蝗灾后受捐开粥棚之事、抚州成林两大家族因姻亲事结怨之事、静州连续几件巨盗案被官府上门求助之事,桩桩件件俱是真事,只不过被赶出来玩个一年半载的说法,却是骗了他们。

    淡淡笑一笑,对着这三个曾被他亏欠伤害、从小看着长大的孩子,梅长苏也是格外地耐心。

    原定于八月二十七向雷山定婆婆百岁拜寿的时机错失,只得让梅长苏代天泉山庄向定如海备礼致了歉,却给了机会让言豫津开口先邀了这身体过弱、以至于被江左盟从“喜怒哀乐”四位长老到身边服侍之人、上上下下联手赶出廊州的天下第一大帮领袖,到金陵浮华之地小住养病。

    这个面色过于苍白、气息不稳、明显有体弱不足之症的人,说笑时的语气极是恬淡轻松,但衬着那苍白的肤色和时弱时乱的气息,却平白就让人心头一沉。也正因为这个,别人总是容易忘记这健康程度尚在普通人之下的病弱青年,是领袖天下第一大帮的人。但这位梅公子的过往,随便讲一件出来都是传奇,虽然素闻他平易近人,但少林方丈大师见他尚执平辈礼,更是说明他有其他风雅的妙处。

    便是再借三位公子哥每人三个胆子,他们也不敢学那烧得一手好菜的郑大伯,对着令北方巨擎俯首的江左梅郎叫小苏,因而顺理成章,梅长苏以痴长三人几岁的名目,得到了“苏兄”的称呼。

    化名苏哲,四人结伴,一路上梅长苏或坐马车或骑马缓缰慢行,四野风光、风景古迹、名胜典故,由他讲来都妙趣横生;论起政务经济他不输谢弼,谈起诗文典章他不亚萧景睿,连研究音律器乐也能让京城里出名的品曲高手言津豫甘拜下风,至于其他的天文地理,杂学旁收,天纵的才华与锋芒,更是让人难窥其底限。其人性格更是温润如玉。

    “从来没有一次让你的父母失望过,没有一次让他们觉得,这孩子……大概不是我们的孩子……”

    “成长对你来说……非常辛苦,是不是?”

    “天地最公,要什么见证呢?”

    “在我们江左地界,买卖不是这样做的。”

    “江左盟一向有规矩,绝不侵出江左十四州的范围。”

    解开萧景睿胸中心结后他们遇到汾江以左一场追杀,袖中玉笛轻吹几声,简单明了金戈之气,此曲曲音赫然便是天下第一大帮江左盟的传檄金令。江左金令既出,状告庆国公亲族的胡公胡婆便由梅长苏护下,后续安排官兵随行之事,更让几人看出他的智计无双。

    “世上大义凛然的话太多,我就不说给你听了,”已经决定亲自护送随行的言豫津哈哈一笑,仍是那副没心没肺的样子,“我只知道,这么做是对的。”

    “好,”梅长苏忖掌起身,也是展颜一笑,“这般胸襟,令我汗颜。以茶当酒,先敬你一杯!”

    不愧是当年自己亲自教过规矩的孩子,重来一次,依然没有让他失望。

    只可惜这几人中只有宁国侯世子谢弼是将要出仕的天枢,其余二人都是白芥,当从与大渝一战的军功武道起家……而萧景睿与谢弼,怕是也没了机会。

    只是诸多不忍,也无法动摇他为赤焰军翻案的决心。

    至于护卫么……

    梅长苏眉目轻舒,黑水晶般的眼珠略略转动一下,笑道:“过了江他就在啊,你们没看见?”

    三人一惊,六只眼睛全都睁得大大的,四下里一番寻找,也没见到半只衣角。

    “飞流,出来见见三位公子,我们将来可要叨扰他们一阵子呢。”江左盟宗主淡淡道。

    第二次四下里张望,三人突然感觉到一阵寒意森森。方才明明空无一人的厅角,此时竟然静静地站着一个身着浅蓝衣衫的少年,就好象是从墙壁的那一边无声地穿过来的一样,没有留下丝毫行动的痕迹,想来梅长苏所说的过江后他一直就在周围,应该不是假话。

    这少年看来不过十二三岁,不仅身手惊人,仔细看来容颜也生得极是俊美,可惜全身上下都仿若罩着一层寒冰般冷傲孤清,令人分毫不敢生亲近之念,那双冻结般的眸子唯有在看向梅长苏时才会稍稍融化,仿佛这世上就仅有这样一个令他在意的人。

    生性热情的言豫津最怕的类型就是这样的,打了个寒颤躲在一边。

    “飞流,过来。”梅长苏刚唤了一声,下一个瞬间飞流就已经站在他的身边,将自己的一只手放在梅长苏向他伸来的掌中,“飞流,你看清楚这三个人,他们是我的朋友,有时会和我厮闹开玩笑,但他们不会伤害我,所以当你看到他们接触我身体的时候,不要去打他们,如果我想要你打,我会叫你的,明白吗?”

    听他这样吩咐,三人本来还觉得好笑,可一见飞流认真点头的样子,心里突然有些发冷。

    这个行踪飘诡无迹的高手,看来竟象是心智不全的样子。

    “我们飞流还是个孩子,”梅长苏握着飞流的手,轻轻拍抚,飞流的眸中立即露出暖意,蹲下身,将头靠在梅长苏的膝上,“看,还喜欢撒娇。他有时分不清楚真假,以后有他在场的时候,你们不要跟我打闹就是了。”

    其实以江左盟宗主的身份,他没有说出口但谢弼私下坦言、作为天枢他隐约能闻到其身上有坤珍体香之事,再加上他不可抗拒的领袖气质,这三个贵公子还真的从来没有想过要没大没小地跟他打闹,但无论如何听人这样一说,还是忍不住赶紧站得离梅长苏远一点儿。

    “也不用这么紧张啦,我们飞流脾气很好的,”梅长苏忍俊不禁地看着三人紧张的样子,“在廊州的时候,他可是盟里最招人喜欢的。”

    第二日送走了言豫津和他浩荡的随从队伍,剩下几人整装赶路,由谢弼先去雇船,萧景睿和梅长苏慢慢走着,只见那少年飞流不知是在玩耍还是在干什么,时隐时现的,有时明明踪影不见,梅长苏买个糖人儿叫他一声,他眨眼就在身边,可吃完糖人儿没多久,萧景睿就又瞧不见他了。

    “飞流这样的身法实在是太奇诡了,我观察了这么久,竟然看不出套路来。”

    梅长苏笑了笑,道:“你虽然家学渊源,对各门派的武功都有了解,但看不出飞流的身法却不算奇怪。不要说你,只怕令尊卓庄主,名标高手榜第四,一向以识绝天下著称,也未必能看出飞流的根底。”

    萧景睿惊诧之下,略有怀疑,但细细想了想,心头突然一动:“难道……他不是出身于中原?”

    梅长苏眸中露出赞赏之意,点头道:“景睿果然敏慧。飞流是秦州沿海的人,幼时被海盗劫掠到东瀛,修习的是东瀛秘忍之术。”

    “秘忍?”

    “是。飞流所陷身的,是以前东瀛一个极神秘的组织。这个组织的首领专门从中原劫掠收买资质绝佳的幼童,隔绝他们与外界的一切接触,以药物和灵术控制其修习。这些幼童长成后,心智都无法发育完全,不分善恶,不知是非,对常识的学习能力也极低,但武功却奇绝狠辣,被首领控制着进行暗杀、窃密之类的活动。可笑的是,这个组织积恶多年,一直没有得到惩治,却因为在一次暗杀活动时,误杀了东瀛皇太子而招致了覆亡的命运。其实东瀛国主早就知道有这个组织的存在,只是一直放任不管,没想到自己的独生子也丧命其手,自然是悔怒交加。这些可怜的孩子们毫无自主生活的能力,那个首领被擒杀后,他们就算躲过了仇家和武士们的追剿,也无法生存下去,最终死伤殆尽。飞流是当时那群孩子里最小的一个,秘术刚刚修成,还从来没有被放出来过,所以没有仇家,流离在外,冻饿将死。当时我正好到东瀛去找一味药材和几件东西,碰巧遇上,就带了回来。”说到后来,梅长苏语调忧伤,回忆起当时情形,仍是心中疼痛。

    仅有五岁的孩子蜷缩在东瀛满是奇异建筑的街头,面黄肌瘦,瑟瑟发抖,一双明亮的眼睛直直望着他,里面有期盼、有无辜,却让他几乎无法承受刻入魂魄般的疼痛——飞流是他在梅岭的冰天雪地间拼着全部心脉武功护下的孩子,出生时因为母体内火寒之毒的余毒侵扰,本就弱小得让他心碎,之后的解毒卧床也让他无法亲自照料。一年后,在他解毒之后从琅琊阁去廊州的路上、路过秦州时遇见劫匪,情急之下他让人抱走飞流自己出去应对,没想到整整四年再无音信。幸好他跟蔺晨回来了,那东瀛皇太子的死,便是他对东瀛国主放任其组织所为的报偿,用一个父亲的亲生孩子来对付他,虽然狠绝,这一次犹让他觉得不够。

    萧景睿贵胄出身,纵然走了几天江湖,几时见过如此暗黑残忍的事情,整个人听得呆住,好半天才吃吃地问:“那……他身上受控的邪术和药毒……”

    “药毒已清,但脑伤已经不可痊愈了。幸好控术之人已死,这些年我也想办法矫正了一些,而且……”说到这里,梅长苏不知想起了什么,收淡了面上的悲色,露出一个笑容,“我们江左总盟有个不怕死的人,没事儿就喜欢去逗飞流,逗来逗去效果很好,现在飞流已经很开朗了。”

    开朗?萧景睿回忆了半天也无法把这个词跟冰人般的少年放在一起,可见人人都一样,对自己养的孩子观感都与众不同,竟连江左盟的宗主也不例外。

    “啊,这个发带适合我们飞流,”梅长苏突然叫了一声,转身进了一家杂货店,萧景睿眼一花,再定神时飞流已经与梅长苏一起并肩站在了柜台前。店老板拿下被看中的那条发带,因为畏惧飞流的阴冷气质,侧着身子递给梅长苏。

    “景睿,你说好不好看?”梅长苏给飞流扎好新发带,后退一步,又打量了两眼,转头问道。

    “嗯,好看!”这倒不是敷衍,宝蓝色的确很衬飞流雪白的肤色。

    “那就买了。等我们办完事回去,给蔺晨哥哥看……飞流啊,你想不想蔺晨哥哥?”

    “不想!”

    “为什么不想?”

    “他坏!他逗飞流!”

    梅长苏开心地笑了起来,可是笑着笑着,润黑幽深的眼眸中却慢慢浮起了一丝不被任何人所察觉的哀伤,温柔地抚摸着飞流头发的手也慢慢垂了下来,喃喃道:“其实你一定想他的,不仅你想,我也很想他们,只可惜……现在还回不去……”

    萧景睿站在一旁,虽从侧面看不清他脸上的表情,也听这话也知他有些伤感,正想开口劝慰,梅长苏又突然笑道:“好啦,我们还是快点走吧。谢弼在码头上应该早就等急了。”

    三人加快脚步,穿过半个城,改行到北门出城,只一里路就到了渡口。谢弼站在一艘装饰精美的大型座船前,华衣丰仪十分的惹眼,就是一张脸阴沉得快滴下水来。

    “对不起对不起,”不等弟弟发飚,萧景睿抢先道歉,“我们是走得慢了一些,你等急了吧?船都安排好了?行李都搬上来了?要不要我帮你牵马上船?”

    “等你这段时间我都能牵四十趟了!怎么这么久才来?我还以为是不是出什么事了,揪了半天的心!”谢弼怒气冲冲地道。

    “实在对不住,都怪我走得慢,时不时又歇了一会儿。你别怪景睿了,他一直催着我快走呢。”江左梅郎上前柔柔一笑,仿若清风拂过,微云立散,漫天的阳光和煦温暖。

    谢弼立即又瞪向哥哥:“苏兄身体不好,你怎么能催着他快走呢?看他现在额上都是汗,脸色也苍白,全都是被你催的!你以前不是很体贴的一个人吗?”

    萧景睿登时哭笑不得,深刻地感觉到做人不能太温柔,看吧,这多欺负人哪,好象怎么样都是他不对……

    不过谢弼作为一个天枢,对坤珍如此小心宝贝倒是天性,就连萧景睿,在面对梅长苏的时候都会下意识地多些体贴。

    “好啦,我们上船吧。”梅长苏很明智地不参与兄弟阋墙,当先进了船舱。早就有船家水手过来迎候。

    谢弼雇的是一艘制作精良的半旧坐船,船头上挂着浪腾帮的水牌。大概因为经常搭乘官宦人家,船上的人都很懂礼数,舱内的陈设、供应的茶点也相当精致。

    点篙出港后,船行十分平稳。梅长苏靠在长椅上,透过开敞的雕花大窗观赏两岸晚秋风景,极是惬意,不由感慨道:“走水路虽然绕一些,但却着实的享受。可惜豫津辛苦了,现在多半还在匆忙赶路。”

    水路虽平稳,景致变化得慢,未免让人觉得无赖。一路上无事,梅长苏还是决定要陪萧景睿喂喂招,也算是复习自己知晓的武功。

    从福州沿汾江主流船行十余日,至陵峡上岸,再经徽州陆路近十天,便可望见金陵城墙。一路上梅长苏基本上是被两兄弟给分了,船上时归萧景睿所有,指点他武技应战,后渐至于兵法战策;上岸后立即被谢弼抢到手,向他请教经济政论之学,几乎无半日空闲。及至看见京华烟柳已在眼前时,三人才突然发觉漫漫长途已在不知不觉间迈过,竟显得如此的悠忽短暂。

    “感觉时间过得好快,。”萧景睿心中感慨,冲口而出,“若是苏兄以后能长住金陵就好了。”

    “你别做梦了,”谢弼扁扁嘴道,“苏兄是什么身份,不过是有病需要休养才便宜了你。就算苏兄愿意长住金陵,江左盟的人也不肯放啊。”

    萧景睿讪讪道:“我只是这么希望罢了,又没有强求。”

    两兄弟这边拌嘴,梅长苏却没有在听。他仰着头,目光一瞬也不瞬地看着金陵城巍峨坚实的正门,凝然不动的表情没有一丝波乱,唯有一头乌发被风吹起,有几丝零散地覆在苍白的面颊上,使得整个人透出一股深邃的沧桑与悲凉。

    “苏兄……”萧景睿关切地靠了过来,“怎么了?”

    “金陵,王都……那么多年没来,竟然不觉得有丝毫的变化……”梅长苏毫无颜色的唇边绽开一个微笑,“我想进了城门后,多半也依然是冠盖满京华的盛况吧……”

    萧景睿微微有些怔忡,问道:“苏兄以前……来过金陵?”

    “十五年前,我曾在金陵受教于黎崇老先生,自他被贬离京后,就再没有回来过。”梅长苏幽幽长叹一声,闭了闭眼睛,似要抹去满目浮华,“想到亡师,不免要感慨前尘往事如烟如尘,仿若云散水涸,岂复有重来之日。”

    提起前代鸿儒黎老先生,萧景睿与谢弼都不由神色肃然。这位学博天下的一代宗师,受召入朝教习诸皇子时,亦不忘设教坛于宫墙之外。在他座前受教之人富贵寒素,兼而有之,并无差别,一时名重无两。然而当年不知为了何故触怒天颜,以太傅之身被贬为白衣,愤而离京,郁郁而亡,诚是天下士子心中之痛。梅长苏的学识深不可测,两兄弟一直觉得他一定大有渊源,没想到原来竟是受教于这位老先生。

    “黎老先生若泉下有知,也不想看到苏兄你为他伤感,有损身体,”萧景睿低声劝道,“你身子不好,本是来金陵散心的,若是这般郁郁不欢,倒让我们觉得过意不去。你看飞流,他多担心你啊……”

    梅长苏默然半晌,方缓缓睁开双眸,先安抚地朝飞流微笑了一下,方慢慢道:“你们放心,既然来到王都城下,总要哀念一下亡师当年忠心受挫,愤而离京的凄楚之情,岂有一直沉溺忧伤之理?我没有事的,咱们进城吧。”

    萧景睿又认真地察看了一下他的表情,这才略略放下心来,勒了勒马腹,当先引路开道,一行三人,连珠般驰入京城。

    时近黄昏,昼市已休,夜市未起,街面有些清寂,到得宁国侯府前,正好是下人们忙着四处掌灯的时候。

    “哎呀,快进去通报,大公子二公子回来了!”一个眼尖的男仆扭头瞅见他们,立即高声叫了起来,同时迎上来请安。

    萧景睿甩镫下马,见梅长苏神情有些疲累,忙来至马侧扶他下来,吩咐仆人道:“派人立即去收拾雪庐,一应铺陈都要换新的。”

    梅长苏淡淡一笑,也不推辞客气,随他一起进了侯府大门,入目便是一道影壁,壁上“护国柱石”四字竟是御笔。

    护国柱石……这柱石之名,来得当真可笑!

    “芹伯,卓伯伯他们可还在?”谢弼也随后进来,朝着从里面迎出来的一个老仆问道。

    “回二公子话,卓庄主和夫人十天前已回玢佐去了,小姐和卓姑爷也一道走的。”

    “爹爹母亲呢?”

    “侯爷在府里,不过夫人今日礼佛,要留宿公主府。三公子返回松山书院念书,也走了好几天了。”

    萧景睿到底挂念言豫津,等弟弟一问候完父母家人,立即插言问道:“你知道言公子回来了吗?”

    “言公子十天前就回京了。”

    “他可平安?有没有出什么事?”

    芹伯不解地眨眨眼睛:“没听说出什么事啊,昨儿老奴还见过他呢,挺精神的……”

    萧景睿一颗心放回肚子里,自己都没发现自己已是满面笑容,高兴地道:“你派个人去言府,通知他我们回来了,叫他明天过来一趟。”

    “是。”

    “苏兄,我们到厅上去见父亲好吗?”

    梅长苏一笑道:“入府打扰,自当拜见主人。”

    兄弟二人一左一右,笑容晏晏地陪同着进了二门,沿途的下人一看这架式,就知道来的是个要紧的贵客,但看那一身白衫,容颜清素的样子,又猜不出是何来头,不过在他身后那个俊美阴冷的少年应该不是普通人,气质极其凛然,瞟一眼都觉得一身透骨寒凉。

    按贵族世家的常例,除非是迎接圣旨或位阶更高的人,一般不开中门不入正厅,所以两兄弟直接就引着客人到了东厅。虽然室外还有余辉,但厅内已是明烛高烧。梅长苏示意飞流停步,自己略滞后半步,随着两兄弟迈进门去。只见温黄的灯光下,有一人手执书卷,踏着光滑如镜的水磨大理石地面,正缓步慢踱,若有所思。听到有人进来的声音,他停下脚步,转过身来,颔下长须无风自动。

    这就是颇受当朝皇帝倚重,被称朝廷柱石的宁国侯谢玉。

    当年曾被喻为“芝兰玉树”的美男子如今已年过半百,但端正的面庞和挺秀的五官依然保留着青年时的俊帅,体型也还保持得很好,胖瘦适中,矫健有力。此时他身着一套半旧的家居服,除了腰间一条玉带外别无华贵的饰物,却透着一股让人无法忽视的雍容。

    萧景睿与谢弼神色恭肃地上前拜倒,齐声道:“孩儿见过父亲。”

    “起来吧,”谢玉抬了抬手,目光落在萧景睿身上,仔细察看了一番,语调略转严厉,“你还知道回来?连中秋团圆之日都忘了,看来平日对你实在管教得不够……”

    刚刚才教训这一句,突然一丝若有若无的暗香飘入鼻端,谢玉突然发现厅上还有第四人,又是一个坤珍,立即停顿了下来,“哦,有客人?”

    “是。”萧景睿躬身道,“这位苏哲苏兄是孩儿的朋友,一向多承他照顾,此次是孩儿力邀请他到金陵休养身体的。”

    梅长苏迈步上前,执的是晚辈礼,气度却甚是从容不迫:“草民见过侯爷。”

    “苏先生客气了,来者是客,何况又是犬子的好友,不必如此谦称。”谢玉抬手微微还了半礼,见这年轻人虽是病体单薄,但容颜灵秀,气质清雅,既得儿子厚爱推荐,想来也不是凡品,又是一名男性坤珍,不由多看了两眼,“苏先生好人物,既然赏光客寓敝府,就当自己家一样,不必拘束。”

    梅长苏欠身笑了笑,并未多客套,慢慢退后了一步。

    因为有外人在场,谢玉不便再对萧景睿多加训斥,何况本来也并不想怎么责怪他,所以只瞪了一眼,就放缓了语气道:“客人远来劳累,你们陪着先安排休息吧。明日不许贪睡,去公主府迎你母亲回来,等我下朝后再过来这里,有话要吩咐你们。”

    “是。”兄弟二人一齐躬身,与梅长苏一起退了出来,直到了院门之外,才放松了全身。

    萧景睿知道父亲既然今天没有责骂自己,以后也就不会再骂,觉得是梅长苏的功劳,十分高兴,转头吩咐谢弼道:“二弟你先去睡吧,我陪苏兄去雪庐。”

    “凭什么就你陪?我偏偏也要陪!大家明明都是朋友,你以为你早认识苏兄几天,就只有你能陪?”

    “我又没说只有我能陪,”虽然明知弟弟是在玩笑,但萧景睿还是忍不住要争辩,“我是觉得你是府里的当家人,哪里照管得过来,才说我陪的……”

    梅长苏摇头失笑,过来解围:“雪庐到底在哪里?随便你们谁,只要快带我过去就行了,还真有些累了呢。”

    萧景睿这才回过神来,不好意思地笑了笑,当前引路。谢弼见状也不再玩笑,两人一齐陪同梅长苏到了雪庐。

    因为早得了吩咐,谢府下人们已打扫好雪庐的庭院,重新换了崭新的铺陈,热茶热水也准备停当,整个院子显得极是温馨,根本不像是一个少有人住的客院。

    因为晚餐吃得太早,三人一起在雪庐用过枣粥夜宵,飞流不喜欢吃粥,谢弼又吩咐人另给他做了面点。大家正连吃边闲谈,院外突响人声,有人朗声大笑着边走边说:“你们走得可真慢,等得我都快长毛了!”

    萧景睿大喜,跳起身来抓住来者,“豫津!”

    “苏兄好象清减了些,”言豫津就着灯光细细打量了一番,转身瞪向萧景睿,“一定是你把行程安排得太急了!你忘了苏兄身子不好吗?你以前不是很体贴的一个人吗?”

    萧景睿无力地朝着梅长苏苦笑:“苏兄,你现在知道我一向是怎么受他们两个欺负的了吗?”

    “嗯,”梅长苏认真地点头,“我现在知道了。”

    “豫津,不是叫你明天再来吗?这么晚急着来干什么?”谢弼神情有些冷淡,从旁问道。

    “就算你们没让芹伯来找我,我也找你们管家打好了招呼,让你们一回来就通知我的。你放心,胡公胡婆的事情现在很稳定,皇上秘旨派了特使去滨州,没有调查结论前案子暂不开审,现在还没起什么风波,不用急着避嫌。”言豫津毫不在意,仍是乐乐呵呵地道,“我就是想这么晚来看景睿和苏兄,就不是来看你的,不服气来咬我啊……”

    “呸!”谢弼啐道,“你那么厚的皮,谁咬得动?”

    “好了好了,不开玩笑了,跟你们说正经的,”言豫津拖过一张凳子在桌旁坐下,捞起一杯茶一饮而尽,“本来我爹是到城外道观打醮去了,没想到十几日前就已经回了京,跟我前后脚进的家门。他现在正在前头跟谢伯伯说话呢,等会就要来这边找咱们了。”

    “言伯伯来府上了?”萧景睿和谢弼都大为震惊,“可是出了什么要紧的事?”

    和能惊动这位言侯爷的事情一比,庆国公之事倒可能真的算不得什么了。

    “我也不清楚,”言豫津神情有些迷茫,“我爹回家第一件事就是问我,可否有一个姓苏的朋友陪我进京,我跟他说了请苏兄来养病的事情之后,他就打发我来这谢府日日候着,就等你们回来,接到信就赶了过来。”

    “言伯伯所为之事和苏兄有关?”萧景睿急急前探着身子,“他说是因为什么了吗?”

    言豫津语气神色里也是大为不解:“没有,我爹现在是两耳不闻红尘事,只想着求仙问道炼丹,心思都被那些道士给缠住了,早出晚归的,要是没我这个儿子拖着,他一定把家里改成道观。”他有些无奈地抱怨着,“不过也有好处啦,就是没人管我,自由自在的。除了前一阵子我爹突发奇想要把我塞进龙禁尉里当差以外,平时倒也没怎么操心我的前程。”

    “像你这种世家少爷,本来就不用操心前程,”谢弼道,“不过你爹倒是真的越来越像方外之人了,一年到头,连宫里都没见他进去过几次,皇后娘娘怎么也不过问?”

    “不知道……”言豫津歪着头想了想,“他们兄妹一向不亲近你也清楚啊,我爹喜欢清修嘛,如果不是宗祠在京城要照管,他应该会想要住到山里去呢。”

    萧景睿也道:“要不是你们长得像,谁会看得出你们是父子啊?言伯伯清淡无为,如闲云野鹤一般,可你却是个哪里热闹哪里凑的惹事精,别说没半分野鹤的气质,倒更像只野猫。”

    “是,你萧大公子有气质,”言豫津耸耸肩道,“我是野猫,你是乖乖的家猫好不好?”

    梅长苏忍不住笑出声来,“几日没听你们拌嘴,还真是亲切呢。”

    “苏兄你还真笑得出来,言伯伯能来找你,怕是真的有什么重要之事了。”萧景睿被他出言所提醒,不由得担忧道。

    “无妨,我只是江湖一介小小白衣,侯爷怎能看进眼里?不过嘛,我还是可以一猜他所为何事的。”

    “是什么?”谢弼急急追问道。

    “言侯此来,应是想来见我,好确认一件事。”梅长苏喝着茶,淡淡说道。

    “什么?”三人皆是满脸疑惑。

    “没错,老夫此来,确是要见见这位苏先生的。”随着这个声音响起,一个身着褐金棉袍,身形高大却又有些微微佝偻的老者扶着男仆的手走了过来,虽然鬓生华发、面有皱纹,不过整个人的感觉倒也不是特别龙钟苍老,与他五十出头的年龄还算符合。他身旁走着的,则是这个府邸的主人,宁国侯谢玉。

    “言伯伯。”“谢伯伯。”“父亲。”谢家两位公子与言豫津都起身与两位侯爵见礼。梅长苏也上前一步,躬身施礼。“在下苏哲,见过两位侯爷。”

    他本就站在几位公子身后不过一步之遥的地方,言阙早已瞥见他的身影,只是心情复杂,未敢细看。此时面对面相向而立,看着那单薄的体态,听着那陌生的声音,突觉心中幽凉,喉间发紧,半天也未能说出一个字来。

    “你……是石楠兄的孩儿?”半晌,他的口齿间才迸出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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凌澜碎碎念(一):

1.长林丰草:幽深的树林,茂盛的野草。指禽兽栖止的山林草野,旧常喻隐居之地。“虽饰以金镳、飨以嘉肴,逾思长林而志在丰草也。”——[晋]稽康《与山巨源绝交书》

2.华芝:灵芝。“自有仙才自不知,十年长梦采华芝。”——[唐]李商隐《东还》

    又指华盖:帝王车驾的伞形顶盖。

3.芝兰玉树:芝兰即灵芝、香草,玉树指宝树,比喻德才兼备有出息的子弟。本义即指谢家子弟。

    非谢家之宝树,接孟氏之芳邻。——王勃《滕王阁序》

    譬如芝兰玉树,欲使其生于庭阶耳。——《世说新语·言语》/《晋书·谢安传》

    谢太傅问诸子侄:“子弟亦何预人事,而正欲使其佳?”诸人莫有言者。车骑答曰:“譬如芝兰玉树,欲使其生于庭阶耳。”

    一番答出世家子弟处世之道,使得白衣卿相谢安石对其侄谢玄另眼相看,后前秦苻坚侵犯东晋时,谢安便任命谢玄为先锋,一场“淝水之战”扬名史册。

 

    10000+,然而几乎都是原文……算是做个前情铺垫。本章言阙上线,下章预计大批故人都要上线【但没有靖王【不一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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